陆游与沈园: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

发布时间:2018-02-18

  对于沈园,陆游怀有一种难言的情感。就像对于唐琬,陆游心中有说不出的伤痛和遗憾。唐琬是陆游的第一个女人,二人感情好、又有共同语言,“算人间知己吾和汝”。陆游深深的悔恨和缠绵的爱恋缠绕了他一生。词人常常通过书写诗词来眺望伤逝的一段感情,寂寞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。爱到尽头是伤痕,虽说后来陆家也为陆游找了老婆,但是,“新人虽言好,未若故人姝。颜色类相似,手爪不相如。新人从门入,故人从合去。新人工织缣,故人工织素。织缣日一匹,织素五丈余。将缣来比素,新人不如故。”茕茕白兔,东走西顾。衣不如新,人不如故。情人还是初恋好,走遍天涯海角忘不了。妻子还是结发好,曾经沧海桑田分不了。遥想新婚当年,洞房花烛,佳人端坐:“交丝结龙凤,镂彩结云霞,一寸同心缕,百年长命花。”陆唐两个新人就床而坐,男左女右,各自剪下自己的一绺头发,然后再把这两缕长发相互绾结缠绕起来,以誓结发同心、爱情永恒、生死相依,永不分离。结发同枕席,黄泉共为友。因为家庭的冷漠与世事的残酷,多少恩爱夫妻被拆散,使美丽的爱情成为“牵牛织女”,化作“双飞蝴蝶”,飞出“东南孔雀”,但是,陆游不是牛郎没有飞天的道具,他也不是山伯,不会焚身化蝶,更不是焦仲卿,没有“自挂东南枝”的勇气。剩下的只是悲叹、怀念、哀怨,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,唐琬的美丽让她带走,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快乐起来的理由。如此,就是一生的感伤,一世的追忆。

  在陆游作品中,关于沈园的诗词有十多首,陆游在“沈园诗词”中记录了自己的不幸婚姻和痛苦遭遇。他对前妻的怀想之情,追悔之意,凄然之感,刻骨之悲,断肠之痛等毕生真情实感都融入在诗篇之中,使他的“沈园诗词”呈现出一种凄凉浓郁的悲情美。其中一首的诗题是《禹迹寺南有沈氏小园,四十年前,尝题小阕壁间,偶复一到,而小园已三易主,刻小阕于石,读之怅然》,此诗作于绍熙三年(1192),那时陆游68岁。从绍熙三年上推四十年,应是绍兴二十二年,陆游26~27岁左右。诗中写道:

  “枫叶初丹槲叶黄,河阳愁鬓怯新霜。

  林亭感旧空回首,泉路凭谁说断肠!

  坏壁醉题尘漠漠,断云幽梦事茫茫。

  年来妄念消除尽,回向禅龛一炷香!”

  禹迹寺在宋代就是名寺了!因为上古大禹的遗迹在这里,为此建的古寺,香火历久不绝。他还有《禹寺》一首:

  “禹寺荒残钟鼓在,我来又见物华新。

  绍兴年上曾题壁,观者多疑是古人。”

  陈鹄《耆旧续闻》说《钗头凤》“笔势飘逸,书于沈氏园,辛未三月题。”南宋辛未年就是公元1151年,那时的陆游(1125年生)26岁,与其诗题所言:“禹迹寺南有沈氏小园,四十年前,尝题小阕壁间”时间相符。

  材料二中记载笔者认为当可信。刘克庄比陆游晚六十二年,据其自述,此段轶闻是从陆游的老师曾几的孙子、陆游的学生曾黯处听来的。陆游的学生曾经讲述过这段历史,只是提到改嫁的唐琬与家人与陆游一家邂逅于沈园,她们二人也没有像周密《齐东野语》卷一说的那样,“唐后改适同郡宗子士程。尝以春日出游,相遇于禹迹寺南之沈氏园。唐以语赵,遣致酒肴。翁怅然久之,为赋《钗头凤》一词题园壁间云……”唐琬和之更是无稽之谈,与陆游同时稍晚的陈鹄,尚不得全阕。经过几百年后,怎么忽然出现了全阕呢?显系后人依断句而拟补的。有些人不辨真伪,竟将这些后人伪托之词当作唐琬所作。陆游的学生应该是真实的讲述,文中说“坐间目成而已”似乎较合情理。不过陆游确实因为唐琬而写了不少有关沈园的诗词。

  陆游居镜湖之三山,晚年每入城,必登禹寺眺望,不能胜情。七十五岁作诗《沈园》二首。"城上斜阳画角哀,沈园非复旧池台。伤心桥下春波绿,曾是惊鸿照影来。""梦断香消四十年,沈园柳老不吹绵。此身行作稽山土,犹吊遗踪一泫然。"此“梦断香消”不是借指唐琬的亡逝。自庆元五年(1199)逆推四十年,则唐琬当卒于高宗绍兴二十九年已卯(1159)陆游三十五岁。

  1205年,夜梦游沈氏园,又两绝句云:“路近城南已怕行,沈家园里更伤情。香穿客袖梅花在,绿蘸寺桥春水生。”“城南小陌又逢春,只见梅花不见人。玉骨久成泉下土,墨痕犹锁壁间尘。”八十四岁作诗《春游》。"沈家园里花如锦,半是当年识放翁。也信美人终作土,不堪幽梦太匆匆。"对唐氏而言,沈园,成了这个薄情男人的忏悔之地,成了这个负心男人的沉重之园。同时也成就了陆游的旷世奇才,英雄红颜,相得益彰,流传千古。

  陆游对唐琬,打烂了牙自己往肚子里咽。儿女情长陪伴和激励了陆游的一生,使陆游拥有了长寿的高龄、长久的煎熬和长生的爱情。昔人已乘黄鹤去,此地空余黄鹤楼。物是人非,当时只道是寻常。谁念西风独自凉, 萧萧黄叶闭疏窗, 沉思往事立残阳。

  八百年来,我们看到是“位卑未敢忘忧国”的拳拳爱国之心,是“当年万里觅封侯,匹马戍梁州。”的男儿万丈豪情。因为沈园,声名鹊起的陆家老三博得了世人的同情,因为唐琬,凄美的爱情掩盖了陆家老三的私心与懦弱。便纵使领的万千兵马,却掌舵不住一个家。依靠这些感情的刺激,陆游把野渡驶向深处,成为其炫耀的资本:看我多么挚爱我的前妻,看我多么钟情,多么有才,多么痴情,多么怀念。一切一切的假象,掩盖了他的真实形象。失去了一个唐琬,他会假想千万个唐琬。打碎一个枷锁,陆游却得到整个世界。“衣上征尘杂酒痕,远游无处不消魂。”陆游识破了情爱的辛苦,开始想性爱的幸福发起进攻。人生能有几回勃,此时不勃待何时。

  千古绝唱《钗头凤》 原来陆游写偷情

  红酥手,黄滕酒。

  满城春色宫墙柳。

  东风恶,欢情薄。

  一怀愁绪,几年离索。

  错,错,错。

  春如旧,人空瘦。

  泪痕红邑鲛绡透。

  桃花落,闲池阁。

  山盟虽在,锦书难托。

  莫,莫,莫!

  ——陆游《钗头凤》

  开始的开始,一直以为就是写给唐琬的悔过书。想象着八百年前陆游和他的前妻唐婉邂逅在映波桥畔,相对无言,无语泪双流、空悲切的场景,想象着活在陆游诗词里的女子,就在这样的一个春日,面对着一池绿水,面对着她一直爱着的男子,却再也无法走近,是一种怎样的幽怨和不甘,我的心一度曾经为这凄婉的故事痛楚着。在字字啼血的悲歌里,一杯愁绪,到如今已不止是几年的离索,现在已经变成了几世的悲沧!一切过往象落红一样有着动人的艳丽,却也有着朝花般悄无声息飘零时的绵绵哀伤。诗人慨然题下这首《钗头凤》时,可曾想过这首爱情的绝唱,就让那个怨幽的女子从此郁郁成疾,终化作宋词苑中的梅骨香魂,从此只活在他一个人的诗词里,与词人一起成为后人感伤的一滴泪水?

  此词真是为唐琬而写吗?一句悲切的“错、错、错”是怎样的追悔,一句无奈的“莫,莫,莫”是怎样的不堪回首?但是错的总是我,拨云见日后真实的情节确实《钗头凤》另有所寄,不是为唐琬而写。

  张宗木冉在《带经堂诗话》卷下八“附识”中云:“世传放翁出其夫人唐氏,以《钗头凤》词为证……疑亦小说傅会,不足深信。”吴骞《拜经楼诗话》云:“玩诗词中语意,陆或别有所属,未必曾为伉俪者。”清吴衡照《莲子居词话》

  《钗头凤》词不是感念前妻唐琬的作品,而是陆游冶游之作,所谓冶游原指男女在春天或节日里外出游玩。《钗头凤》词是写给某个娼妓的:证据如下——

  一是刘克庄的记载亲自得之陆游的弟子,材料最可信。而刘克庄记述陆游爱情悲剧时,只录了《沈园》绝句,只字未提《钗头凤》词,这说明陆游和前妻的爱情悲剧只在《沈园》诗中得到反映,与《钗头凤》词无涉。“红酥手”另有其人。有可能是陆游离开唐琬后枕边孤单,独觅新欢,在没有娶王夫人之前在外吃腥。陆游曾措别馆对美女予以安置,秘密来往。被陆母发现之后,才断绝了往来。

  “山盟虽在,锦书难托。”面对曾经迷恋一位美人,心里时刻惦记挂牵,后来天不遂人愿,两人最终分开。于是,陆游写下了《钗头凤》一词遣怀,排解內心的愁闷和哀伤。

  吴熊和等提出《钗头凤》其实是陆游在蜀时的赠妓之作。陶喻之的《陆游婚外情释证》一文认为“陆游平生先后有原配唐氏、继室王氏和小妾杨氏三位爱侣”,《钗头凤》词“并非青年陆游于山阴沈园偶晤前妻唐氏遂倾吐衷肠,而是半百放翁跟小妾杨氏发生婚外情后期,先冷落后邂逅于锦官城东张园向她的忏情之作。”当然,这不足以为信,与陈鹄《耆旧续闻》说《钗头凤》“笔势飘逸,书于沈氏园,辛未三月题。”以上二人考证皆有疑点,时间上是矛盾的,相差20年。但是,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陆游的“婚外情”和《钗头凤》不是为唐琬而写。

  二是从词的情趣格调来看,钗头凤》一词,用语过于香艳,有失持重,不符合唐琬的身份;《钗头凤》开头三句正合手、柳、酒三韵,这与唐氏的身份不合。

  三是《钗头凤》词调是陆游承蜀中新调《撷芳词》而另立的新名,因而这首词作于蜀中可能性大。钗头凤》,原名《撷芳词》,陆游因词中有“可怜孤似钗头凤”句,遂改名《钗头凤。吴熊和教授在《陆游<钗头凤>词本事质疑》一文中认为《钗头凤》词调是在蜀中流行,词中“满城春色宫墙柳”的“宫墙”与沈园无关。夏承焘以为“红酥手”不合唐琬身份,而绍兴从未建都,没有皇宫,“宫墙”似指五代时蜀国宫殿。周本淳先生在《陆游<钗头凤>主题辩疑》中也提出《钗头凤》“是对于当年狎游之事的回忆”的看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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