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居易《长恨歌》的虚实处理艺术

发布时间:2016-05-13 00:00

  导语:在白居易《长恨歌》之中,无论情节结构、题材处理、人物塑造、意境创构还是表现手法等方面,作者都运用虚实相生的手法进行了巧妙的艺术处理,处处可见诗人的匠心。

  《长恨歌》是白居易一首著名的长篇叙事诗,它以独特的风姿倾倒了古今中外无数读者。本文从多个角度对《长恨歌》进行探讨,试图从“虚实”这一艺术视角出发,去深入挖掘其风情魅力。

  “虚”与“实”这一哲学范畴源于老子的“有无相生”观念,“天下皆知美之为美,斯恶矣;皆知善之为善,斯不善矣。故有无相生,难易相成……”其后这一哲学理论又逐渐延伸到文学、绘画等各个领域。古代很多文论家对这个概念进行过阐述,虽然说法各异,但却都看到了中国古代诗歌中“虚实相生”这一重要特征。在现代美学家宗白华先生的理论中,“虚实观”是一个重要组成部分,他认为艺术应该“虚实结合,才有生命。”可见,二者缺一不可。

  关于虚实的概念,可界定如下:从感官的角度看,实即作家所写的实人、实事、实境,虚即虚构的鬼神世界、梦幻仙境、过去或未来之境等;从题材处理的角度看,即生活(或历史)真实与艺术真实的关系;从意境构建的角度来看,景物为实,情与理为虚;从表现手法上看,虚实与详略、正侧、隐显、疏密等均有交叉涵义。

  《长恨歌》这首长诗,无论情节结构、题材处理、人物塑造及意境创构还是表现手法等方面,都运用了虚实相生的法则进行过巧妙的艺术处理。因此后人阅读时,也需辨明虚实方可探得各中滋味。

  一

  《长恨歌》这首诗从总体结构上来看,第一、二部分相较于第三部分来说属于实写,但实中有虚。从开头至“回看血泪相和流”为第一部分,写杨妃生前与帝王的爱情故事及其悲剧结局。诗人虽在实处落笔,却善于虚处经营。如杨贵妃的入宫,作者就进行了艺术虚构。“杨家有女初长成,养在深闺人未识。天生丽质难自弃,一朝选在君王侧。”诗中说她是被选入宫的。但据《新唐书・后妃・杨贵妃传》所记,“(杨妃)始为寿王妃。开元二十四年,武惠妃薨,后廷无当帝意者。或言妃姿质天挺,宜充掖廷,遂召内禁中,异之,即为自出妃意者,丐籍女官,号‘太真’,更为寿王聘韦昭训女,而太真得幸。”可见白居易用虚笔有意识的剔除了历史材料中的丑闻,净化了杨贵妃的出身。另外描写杨贵妃的一笑,“回眸一笑百媚生,六宫粉黛无颜色”,虽未写出后人心目中贵妃应有的庄重矜持、典雅高贵的形象,但是通过这种“俗化”的虚笔揭掉了蒙在帝王后妃身上那层神秘的面纱,从而为后文埋下伏笔。在笔法上,作者采用正侧面描写相结合,虚实相生,形神兼备。接下来是赐浴、侍夜、陪宴、共游、专房、歌舞,可谓“后宫佳丽三千人,三千宠爱在一身”。写玄宗对贵妃的迷恋,可见二人感情之深。但这种没有节制的爱情,结果却是“春宵苦短日高起,从此君王不早朝”和“姊妹弟兄皆列土,可怜光彩生门户”――玄宗贪色忘朝以及杨氏贵戚集团的形成。这种帝妃之爱所显现出的致命缺陷,不仅对江山社稷不利而且也为他们日后埋下了巨大的隐患。

  果然,不久大乱爆发。但令人深思的是对“安史之乱”这样一场危及唐王朝国运的大乱,作者并没有详写,而是用虚笔简写,仅用“渔阳鼙鼓动地来,惊破霓裳羽衣曲”一笔带过。但接下来对“马嵬兵变”中杨贵妃之死作者却大肆泼墨,“翠华摇摇行复止……君王掩面救不得,回看血泪相和流。”从这八句诗,完全可以看出君王对杨妃惨死的沉痛哀伤态度。

  二

  从“黄埃散漫风萧索”到“魂魄不曾来入梦”为第二部分。这一部分仍以实写为主,但虚笔的灵光也处处可见。“虚实结合”主要表现为以景写情,化情思为景物。艺术效果正如宗白华所说,“实化为虚,虚实结合,情感和景物结合,就提高了艺术的境界”。

  作者首先用赋笔描写玄宗在杨贵妃死后的哀伤心理,笔法非常细密。“黄埃散漫风萧索……旌旗无光日色薄。”这四句写景,以悲景来烘托哀情,景中含情,实中寓虚。“蜀江水碧蜀山青,圣主朝朝暮暮情。”这是以乐景反衬哀情,使感情又深入一层。“行宫见月伤心色,夜雨闻铃肠断声。”行宫月色,雨夜铃声,更把人带进伤心断肠的境界,这又是一层。《网师园唐诗笺》评“蜀江水碧”这四句,“从景上写出悲凉情味,虚际描摹,笔意宕漾,如聆三峡猿啼。”然而至此诗人仍意犹未尽。

  为了强化人物的感情,他又腾挪跳宕,反复渲染。“天旋日转”,御驾回宫本是天大喜事,但玄宗却是“君臣相顾尽沾衣,东望都门信马归”。白日里,触景伤情,睹物思人,潸然泪下,“归来池苑皆依旧,太液芙蓉未央柳。芙蓉如面柳如眉,对此如何不泪垂”。夜晚被情所困,辗转难眠,“夕殿萤飞思悄然,孤灯挑尽未成眠。迟迟钟鼓初长夜,耿耿星河欲曙天”这又是一处精彩的虚笔。清代施补华《岘佣说诗》中曾作如是评,“‘孤灯挑尽未成眠’又似寒士光景;南内凄凉,亦不至此”,其实不然。它虽非生活真实,却完全符合艺术真实。唯其如此,才更突出他独挑孤灯夜不能寐的凄惨心境。其它如“悠悠生死别经年,魂魄不曾来入梦”也用了虚笔。按照常理,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,可作者却说从马嵬坡生死诀别之后,杨贵妃的魂魄从来都没有进入玄宗的梦乡。这似乎不大符合生活实际,但正是采用这样的艺术虚笔,才能突出玄宗的相思之苦,才能引出下文一段“海上仙山”的寻觅。所以这两句诗承上启下。作者如同一位能工巧匠,构建危宫大厦,能于接榫合缝处做到毫厘不爽、滴水不漏。

  作者反复渲染玄宗这种苦苦的思恋,真可谓无时不在无处不有。并且现实中找不到杨妃,又到梦中去找,梦中找不到,又到仙境中去找。如此跌宕回环,层层推进,使人物感情回旋上升直至高潮。这正是梁启超先生在《中国韵文里头所表现的情感》中所说的“螺旋式”抒情方法。而且正如宋代范�文《对床夜语》引《四虚》所说:“不以虚为虚,而以实为虚,化景物为情思,从首至尾,自然如行云流水,此其难也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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